世界首例最完整“丁丁”移植患者,現在過得還好嗎?
“我不后悔,這是我做過的最好的決定?!笔澜缡桌钔暾幥o移植患者 Ray,在接受《麻省理工科技評論》采訪回憶起去年的那場手術時說道(為保護隱私,Ray 為化名)。
Ray 曾是一名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在 2010 年穿越阿富汗時遭到了塔利班武裝的襲擊。當他急忙跑去搶救一名受傷隊友的時候,踩到了路邊的炸彈,大腿以下包括大腿都被炸掉了,陰莖和陰囊也未能幸免。
2018 年,經過一年多的籌備,一場由約翰·霍普金斯醫(yī)院 11 名外科醫(yī)生共同執(zhí)刀的全球首例最完整“丁丁”移植手術,經過 14 小時的苦戰(zhàn),成功完成!
圖丨移植原理圖(來源:約翰·霍普金斯醫(yī)院)
從受傷到接受治療的那段時間里,Ray 一直背負著看不見的傷痛,他的生活也總是“偷偷摸摸”的。在爆炸中失去雙腿并沒有給他那么多困擾,但是另一個地方的傷害,除了他的父母外,幾乎沒人知道他焦慮、害怕如果別人發(fā)現自己的身體缺陷會怎么想。
“當我受傷時,我意識到世界不是為像我這樣的人設計的,不是為被炸飛的人設計的,我當時就知道,我必須改變自己,以適應這個世界?!?/p>
而對于今天的 Ray 來說,陰莖移植手術無異于給他新生。
在手術六個月后,移植的陰莖神經信號開始恢復正常。如今,一年多過去了,那些重建的神經信號變得更強。“我還在恢復知覺,很接近了,”Ray 說,“這不會是一個權宜之計,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看到了進步?!?/p>
雖然在某些方面,Ray 仍試圖弄清楚移植的器官將如何改變他的生活,他目前尚未約會,并且也知道自己不能成為一個父親,但在其他方面,手術對他的日常情緒狀態(tài)已經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他更加外向,不懼怕結識新朋友,更加身心健康,被打斷的生活也重新融合在一起。一些重要的問題,例如,他是否能站著撒尿,他是否能勃起,也已經有了答案。
他周圍的人也意識到了一些變化。少數幾個知道 Ray 情況的密友之一說,“那是一個如此深遠的傷口,就像在隧道的盡頭看不到光明的感覺?,F在,他更加自信了……一種再次變得完整的感覺?!?/p>
備受關注的那場手術
受傷后的Ray,一直努力在學習用假肢走路,但始終無法逾越自己內心的那道傷口。他沒有辦法和別人親近或約會,靠近他人就意味著他要揭開自己隱藏的傷疤,這讓他焦慮到只能不停地麻痹自己,但慶幸的是,最終他選擇自救。
為了擺脫自己內心負面的想法,努力學會使用假肢行走,Ray 離開醫(yī)院,住進公寓,甚至取得了大學學位,并為考取醫(yī)學院進行準備。
2013 年,沃爾特·里德國家軍事醫(yī)學中心的泌尿科醫(yī)生將他轉介到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整形外科小組。當時,霍普金斯大學是血管化復合同種異體移植(通常稱為 VCA 手術)先行者。這種手術常用于面部、手、手臂和陰莖的移植,即從供體獲取多種類型的組織(包括血管和神經),用于接受移植的患者重建器官。
雖然在此之前,從患者自身其他部位采集組織重新制造陰莖這一手術在變性男子中正越來越普遍,也可以實現正常排尿,但卻不具有勃起、性交等功能,而且植入物容易移位,引起感染或脫落。
陰莖移植作為現代醫(yī)學的前沿領域,極為罕見、昂貴且難以實施。替換像受損肝臟這樣的器官是一回事,因為它只包含一種組織;但是,將一個已故捐贈者的陰莖移植到一個活著的接受者身上,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這需要用極小的縫合線縫合幾毫米寬的血管和神經。
當 Ray 第一次來到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時,這樣的移植手術還沒有先例。在那以后,只有四名患者做過類似的手術。
2014 年,南非泌尿科醫(yī)生 Andre Van der Merwe 完成了史上首例成功的陰莖移植手術,將一根捐贈的陰莖縫在了一名 21 歲的男子身上;2016 年,馬薩諸塞州總醫(yī)院(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的醫(yī)生為 64 歲的 Thomas Manning 進行了器官移植,Manning 因癌癥失去了陰莖;一年后,Van der Merwe 和他的團隊在開普敦又對一名 41 歲的患者進行了同樣的手術;Ray 則成了第四號接受陰莖移植的病人。
當時,約翰·霍普金斯醫(yī)院生殖器重建專家、整形外科醫(yī)生 Richard Redett 提到了一種陰莖成形術:從患者前臂或大腿上取下一塊組織,血管和神經移植到腹股溝,做成一個需要用泵來維持勃起的假陰莖。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后,Redett 認為Ray非常適合進行完整的陰莖移植。
圖 |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外科醫(yī)生Richard Redett(來源:麻省理工科技評論)
但這個手術卻遲遲沒有開展。一轉眼,自從他在阿富汗巡邏時炸彈爆炸以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年,而距離他第一次見到 Redett 醫(yī)生也已經五年了。
就在 2018 年 3 月的一個星期六下午,Ray 準備帶狗散步時,他在手機里發(fā)現了一條語音留言,當他回撥過去后,一位護士接了電話。讓 Ray 立即去醫(yī)院,因為他們有一個捐助陰莖的捐獻者。
就在那個星期六下午的電話后,Ray 開始行動了。出于軍人的嚴謹,Ray 打電話給他的父母,收拾了他需要的物品,和他的狗一起登上了飛機去了醫(yī)院。
Redett 醫(yī)生與他的同事則預先乘私人飛機飛往捐獻者處摘取器官及組織。周日下午 6 點,Redett 醫(yī)生在內的 25 名醫(yī)護人員展開了一場爭分奪秒的血腥行動,他們切開并分離了捐贈者的下腹壁、大腿組織、陰囊和陰莖,解剖了必要的動脈和靜脈,取走他們需要的器官。
根據安排,當這個團隊在返回霍普金斯的飛機上吃著零食時,其他外科醫(yī)生已經將 Ray 推進了手術室。Ray 在周日上午 1:30 入院,直到周日晚上 11 點,之后,醫(yī)生們切除 Ray 所有病變組織,暴露血管、神經、尿道和陰莖殘端來為手術做準備。
周一凌晨 2 點,Redett 和他的外科同事們各就各位,一些人站在 Ray 的上方,另一些人在另一張桌子上處理移植手術。Redett 表示,“雖然我們從未做過,但我們非常有信心能做到這一點。”
手術室里,一架像伸長脖子的腕龍一樣的手術顯微鏡將視野放大了 20 倍,使得 Redett 能夠看到針尖器械的最尖端,這些針尖器械是用來固定縫合線的,而縫合線只有兩毫米厚。
他們先把 Ray 的尿道縫在捐獻器官的尿道上,然后是動脈和靜脈,接下來,他們縫合了 Ray 的陰莖神經,這些神經深埋在他的髖骨之下,最后,Redett 的團隊縫合了皮膚。因涉及倫理問題,移植部分不包括睪丸。據主刀醫(yī)生之一表示,選擇不移植睪丸是因為不論在誰身上,睪丸永遠只會產出屬于原主人的精子。
圖丨此次手術的演示圖
終于,Redett 和他的團隊完成了有史以來最大范圍的陰莖移植手術,也是世界上第一例為退伍軍人進行的完整的陰莖移植手術。
Ray 醒來后的第一個記憶是“熱”。他的房間很溫暖,可以幫助他保持移植的體溫。直到兩天后,Ray 才低下頭,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新陰莖。
“它腫了,還需要很多治療?!?Ray 回憶道,“起初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知道這是一次移植,我一直想知道它是否真的有用。然而一旦我接受了手術,所有這些擔憂都沒了?!?/p>
陰莖移植的是與非
據美國國防部的創(chuàng)傷登記記錄,自 2001 年至 2013 年,至少有 1378 名美國軍人在伊拉克和阿富汗被自制炸彈所傷。更好的防彈衣和現代傷員護理確保了更多的傷兵存活下來,但這也使得他們中更多的人受到了毀滅性的泌尿生殖系統(tǒng)創(chuàng)傷,他們因此失去部分或全部陰莖或睪丸。整個生殖系統(tǒng)損傷人群中,有 31% 的人是陰莖有損傷,其中 20% 傷的比較嚴重。
美國國防部早在 2008 年就認識到了這一問題,當時還成立了一個研究所,以研究各種重建移植。一項名為“創(chuàng)傷的結果和泌尿生殖健康(TOUGH)”的項目指出,在來自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泌尿生殖系統(tǒng)受傷的步兵中,502 人受傷如此嚴重,以至于陰莖移植可能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量化此類傷害的數量很容易,但理解這些二三十歲的男人所遭受的心理傷害則要難得多。
美國陸軍中校,沃爾特里德醫(yī)院創(chuàng)傷和男性重建泌尿科主任 Timothy Tausch 說,“他們一醒來,不會先問自己的腿在哪里,他們問睪丸和陰莖在哪里。你無法說出這對這些受傷士兵的生命有多大影響?!?/p>
但是,一些專家懷疑陰莖移植是否真的必要。腎臟和心臟移植可以挽救生命,但是失去陰莖的人如果沒有新的陰莖并不會死。
陰莖移植手術不僅在技術上復雜,它還需要權衡各種道德問題。甚至會引發(fā)一系列新的心理問題。值得一提的是,2006 年在中國也發(fā)生了一起陰莖移植嘗試,但最終這位 44 歲的患者要求撤銷移植,因為他的妻子對他擁有別人的陰莖感到恐慌和震驚。
(來源:麻省理工科技評論)
另一件事是移植患者必須終生使用免疫抑制。在陰莖移植手術中,這一點至關重要:2014 年 Van der Merwe 成功進行的陰莖移植術中,后來卻因為患者停止服用免疫抑制劑并拒絕接受治療,不得不狠心切掉一半的陰莖。
免疫抑制劑可確保機體不會攻擊新器官,但也會削弱免疫系統(tǒng),并可能導致中毒并發(fā)癥,例如腎衰竭。對于心臟或肺移植來說,權衡是顯而易見的:免疫問題與死亡。但對于陰莖,這個問題就很難回答了。
美國陸軍康復醫(yī)學研究的前項目經理 Lloyd Rose說:“如果我們能找到一種不需要那么高毒副作用的治療方法,情況就完全改變了,移植手術就可以變成一種普通的手術,適用于任何失去一只手、一只腳、一張臉或一個陰莖的人?!?/p>
如果接受移植手術的患者服用更少的藥物,這意味著隨著年齡的增長,并發(fā)癥會更少,生活也會更輕松。從長遠來看,它還可以節(jié)省政府的資金。這個問題如此重要,以至于國會每年撥給軍隊再生醫(yī)學研究所的 1200 萬美元現在主要花在了免疫抑制研究上,而不是花在諸如陰莖移植之類的事情上。
作為陰莖移植手術的發(fā)起人,Van der Merwe 也表示,VCA 手術本身已經被證實。它的未來取決于其他事情,問題是誰來買單,以及如何找到合適的捐贈者,和試圖解決的免疫抑制問題。
即便如此,一些人仍然認為,對于陰莖遭受嚴重破壞的年輕人,移植既可以挽救生命,又可以顯著改善生活。因為在如此血氣方剛的年紀里失去了作為男人的生理標志,對于這些不懼生死的軍人來說,是無法接受的。有研究表明,與生殖系統(tǒng)受損相關的自殺率達到 25%-50%。
正如當醫(yī)生告訴 Ray,他們已經準備好為他等待了五年之久的捐獻陰莖進行縫合時,Ray 對那通電話沒有任何矛盾心理。
來源:MIT科技評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