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裔病毒學家黃以靜因肺炎逝世,她最先破解艾滋病毒RNA結構
艾滋病研究領域隕落了一位重量級科學家。
7 月 8 日,華裔病毒分子學家黃以靜(Flossie Wong-Staal)在加州圣地亞哥的一家醫(yī)院去世,享年 73 歲。她的女兒斯蒂芬妮 · 斯塔爾(Stephanie Staal)對外表示,病因是與新冠病毒無關的肺炎并發(fā)癥。
黃以靜是業(yè)界知名的美籍華裔分子病毒學家,也是世界首位破解艾滋病毒 RNA 結構的科學家。她的研究領導了許多有關 HIV 病毒的開創(chuàng)性發(fā)現(xiàn),包括其遺傳結構、侵入免疫系統(tǒng)的方式以及檢測和治療艾滋病的方法,大大增進了人類對艾滋病的認知。
她曾被美國科學資料中心評為 “全美十大超級女科學家” 之一,領導創(chuàng)立的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UCSD)艾滋病研究中心也是世界領先的疾病研究中心之一。
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衛(wèi)生科學副校長大衛(wèi) · 布倫納(David Brenner)博士說:“她是抗擊艾滋病的巨人之一,從根本上揭示了艾滋病的病因,并幫助人們找到了第一種藥物療法?!?/p>
圖|黃以靜在 1980 年代成為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的首席女科學家,領導了有關 HIV / AIDS 的開拓性研究(來源:NCI Visuals Online)
諾獎級突破:發(fā)現(xiàn)艾滋病毒
1973 年,黃以靜來到了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工作。這是她結婚的第二年,工作變動的原因是丈夫決定來到這里。
她加入了在 NIH 的羅伯特 · 查爾斯 · 蓋洛(Robert C. Gallo)實驗室,成為博士后研究員。后來這個團隊發(fā)現(xiàn)了首個人類逆轉錄病毒,即引起白血病的 HTLV-1。黃以靜在其中做了分子分析的工作。
在人類逆轉錄病毒被發(fā)現(xiàn)之前,這種病毒大多在鼠類和禽類中被發(fā)現(xiàn),因此只有少數(shù)的生物學家相信,人類身上也有這種病毒。黃以靜所在的蓋洛實驗室是少數(shù)派。
她相信的原因是:很難想象人類與動物會有很大的不同。而且,在不同的動物中都發(fā)現(xiàn)了逆轉錄病毒的實例。
1982 年,黃以靜成為造血細胞分子遺傳學部門負責人。
更大的發(fā)現(xiàn)還在后面。1984 年,蓋洛團隊在《科學》發(fā)表論文,宣布發(fā)現(xiàn)了引起艾滋病的病毒,取名為 T 細胞白血病 / 淋巴結病 3B 型病毒(T-cell leukaemia/lymphoma virus type IIIB)。
在那一階段,黃以靜所在團隊對 HIV 進行了核苷酸測序,并發(fā)布了基因序列和組成,闡明了許多變異。這些研究結果,為后來廣泛使用的 “雞尾酒” 療法提供了科學依據(jù)。雞尾酒療法是目前公認的療效最佳的艾滋病治療方法。
圖 | 黃以靜所在團隊對艾滋病毒的測序結果,1985 年初發(fā)布在 Nature 上(來源:Nature)
艾滋病毒,是諾獎級別的發(fā)現(xiàn)。然而后來,與之相關的諾獎卻頒發(fā)給了另一位法國科學家:盧克 · 蒙塔尼耶(Luc Montagnier)。這也是生物學上一段著名的公案。
在蓋洛團隊的論文發(fā)表前一年,法國巴斯德研究所的蒙塔尼耶團隊就分離出了一種新病毒,命名為淋巴結病相關病毒(lymphadenopathy associated virus LAV),發(fā)表在 1983 年 5 月 20 日的《科學》雜志上 。
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兩個團隊所發(fā)現(xiàn)的是同一種病毒,于是爭論的焦點就變成——是誰最先發(fā)現(xiàn)。爭論在 1987 年達到高潮并鬧上法庭,甚至驚動了當時的法國總理希拉克和美國總統(tǒng)里根出面調停。最后的結論是,兩個團隊是共同發(fā)現(xiàn)者。
在 1997 年,對于誰最先發(fā)現(xiàn)艾滋病病毒,黃以靜在談話中表示:
毫無疑問,蒙塔尼耶的研究小組首先獲得了正確的病毒,盡管他們發(fā)表的內(nèi)容并不令人信服,而且僅來自一個病人。我們的實驗室有來自不同病人的多種分離物。多重分離為病因學提供了更有力的證據(jù)。
我認為很不幸的是,我們只關注這一個似乎成長得最好的孤例。事實證明,它長得這么好是因為它被一種污染物占據(jù)了。這是我們分析并申請專利的第一個原型…… 需要強調的是,蓋洛的實驗室里不止一種隔離物,我們可以選擇其中任何一種來擴展我們的研究。
法國團隊最早分離出病毒,但是對于病毒的測序和確認是由黃以靜所在的團隊最先完成的。在 2008 年,諾貝爾獎秉承獎勵原創(chuàng)的宗旨,把生物醫(yī)學獎頒給了最早發(fā)表論文的蒙塔尼耶。
1984 年,艾滋病毒是生物分子學的熱點,黃以靜回憶,就艾滋病毒克隆的工作,當時世界上同時有三個團隊在進行,除了她所在的團隊和法國的蒙塔尼耶團隊,還有舊金山的 Jay Levy 團隊?!熬涂寺《?,我們是第一,法國是第二,舊金山是第三。”
1997 年,黃以靜回顧自己的研究歲月,“NIH 是一個職業(yè)生涯的絕妙之地,因為你不必編寫資助計劃,也沒有教學義務,并且有很多互動的機會?!倍?1984 年前后關于艾滋病毒的研究階段則是她職業(yè)生涯的巔峰時期,“是一段高產(chǎn)的時期,讓人暈眩,有那么多事情去做,你甚至不知道先去做什么?!?/p>
早年經(jīng)歷:兄弟姐妹中唯一一個上大學的女孩
1946 年 8 月 27 日,黃以靜出生于廣東中山,5 歲時隨父母移居香港,就讀于一所女子全日制天主教學校,1965 年赴美到加州洛杉磯大學讀書,1968 年取得學士學位,主攻研究分子生物學。
在高中分文理科時,黃以靜選擇了科學。這不意味著她不喜歡文科,她對小說、詩歌、散文都有濃厚的興趣。只是當時人們的觀念是,聰明的人應該選擇科學。
“大家也覺得這是一種榮譽和特權。對于我來講,這幾乎也是默認的,我被引導到科學的道路上,當然,我從不后悔,我喜歡科學,對自己所從事的事業(yè)感到驕傲?!?/p>
與黃以靜同時代的女性,能接受高等教育并有幸成為科學家的人鳳毛麟角。黃以靜的父親從事進出口業(yè),母親則是純粹的家庭主婦,家里有四個孩子,兩個男孩和兩個女孩,黃以靜排名第三。
在這些兄弟姐妹中,沒有一個女性在外工作或學習科學,她是唯一一個上過大學并達到如此科研高度的人。
圖|黃以靜早年在美國拍攝的照片(來源:Stephanie Staal)
“人們經(jīng)常問我,我的家庭中是否有榜樣,實際上,我不能說真的有榜樣。但是,我的父母非常支持我的學業(yè),他們從未有過女孩不應該接受高等教育的概念,相反,他們?yōu)槲业某删透械椒浅8吲d和自豪。我一直認為我的母親很聰明,她可能對自己從未有過事業(yè)的機會感到沮喪,并且很高興看到我有這樣的機會?!?/p>
還有一個有意思的事情是,因為在香港求學需求,黃以靜最初給自己起的名字是 Yee Ching Wong,當時美國修女老師建議她選擇一個英文名字,她想要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于是向父親詢問,父親給出的名字是“Flossie”,那是一個當時掠過香港地區(qū)的大型臺風的名字。帶著這個來自臺風的名字,黃以靜的科研生涯也從此乘風起飛。
后來她在 20 世紀 80 年代進行艾滋病毒方面的研究,有人好奇,她的家人是否會對她研究病毒流露負面情緒。
“實際上是相反的。我的意思是,當他們發(fā)現(xiàn)我從事艾滋病工作時,通常他們非常感興趣。這是一次愉快的晚餐談話…… 我的母親說:你確定安全嗎?我向她解釋說我用手套等保護自己。因此,這不是一個大問題?!?/p>
1990 年,《科學家》雜志認定她是 20 世紀 80 年代科學界被引用次數(shù)最多的女性,在這十年里,她的學術期刊被引用了 7772 次,被美國科學信息研究所選為過去十年的頂級女科學家。
同年,黃以靜受聘于加利福尼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負責籌辦艾滋病研究中心,1994 年,她被任命為該校艾滋病研究中心主任,帶領該機構發(fā)展成為艾滋病領域領導者。
圖|黃以靜(來源: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
2002 年,黃以靜從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退休,但她并未離開科研圈,而是再次投身創(chuàng)業(yè)。
她作為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創(chuàng)辦了私人生物制藥公司 Immusol,并兼任首席科學家、董事和副總裁,該公司后來更名為 ItherX,致力于針對腫瘤學和抗病毒市場的創(chuàng)新藥物的發(fā)現(xiàn)、開發(fā)和商業(yè)化。
在公司期間,黃以靜還把注意力集中在研發(fā)抗丙型肝炎的藥物上,直到 2017 年才正式退休。
黃以靜一生結過兩次婚,一共有兩個女兒。她的另一個女兒卡羅琳 · 維加(Caroline Vega)回憶說,正是這種對科研工作的奉獻精神讓她贏得了同事們的欽佩,“我記得她總是穿著實驗室的外套,周圍都是比她高很多的男人,她身高只有 5.2 英尺(約 1.58 米),卻總是一個威嚴的存在,在科研領域身先士卒?!?/p>
來源:麻省理工科技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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